讀書 | 從無窮的欲望中得到解脫,燃燒自身走向花的世界
《植物妻子》
[韓]韓江 著
崔有學 譯
磨鐵圖書 | 四川文藝出版社
水與火,柔軟與尖銳,春天與冬天,植物與鐵器……亞洲首位布克國際文學獎得主韓江在這些沖突中洞悉瞬間的感覺和印象,用美妙而生動的語言刻畫命運的表情,在刺探人與人之間關系的陰暗面時,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本書由八部中篇和短篇小說構成。短篇集關注“底層”人群,每個主人公都像在“沒有希望的世界里像孤兒一樣”流浪。他們從偏僻小鎮的旅館房間、考試院走廊盡頭的房間、黑暗的地下室或多戶型住宅和高層公寓的走廊盡頭走出來,經過黑暗的樓梯和沒有路燈的胡同,走進紛繁的令人疲倦的城市大街之中。
>>內文選讀
脫身或向往植物的憧憬
現在,我是個危險的禽獸,
若我的手觸碰了你,
你講會化作黑暗,未知而遙遠。
——金春洙《為一朵花作序》
有個詩人寫下了歌頌花的詩篇。他在詩中告白:人們想接近被命名為花的這種存在,這種欲望無窮無盡,但是越靠近你,你就會變成越大的黑暗而消逝。我對你的欲望永無止境,于是將手伸向你,結果卻把你淹沒在無名的黑暗之中,我是只危險的禽獸。在“搖晃的樹枝上”悄然綻放又凋謝,默默地接受消亡與黑暗命運的花,它對詩人來講是令人悲傷的自畫像,同時又是從憂郁的時代和令人羞愧的欲望中得到解脫的自由的存在。面對像“遮住臉的新娘”一樣從不露出面貌的神秘存在,詩人把自己變成危險的禽獸去靠近它。而作家韓江也是內心充滿了對花的熱烈欲望而苦苦追求的一只禽獸。但是她似乎不那么危險,反而感覺那般病弱和憂郁。與其說是探索花的秘密的禽獸,不如說是夢想成為花的一只悲傷的禽獸。讀著她的小說,我再度想起那個夢,那正是我生活著的禽獸的時間和想要得到解脫的夢想,我夢想著拋開所有欲望,最后變成植物。
中篇小說《植物妻子》里的女主人公不愿像她母親那樣出生在海邊貧困村又死在那里,因此她遠離了故鄉。她打算向公司提出辭呈后離開這個國家到世界的盡頭去,卻因為愛上了一個男人 ,跟他結婚后定居了下來。她相信這愛情也可以到世界的盡頭。但問題是愛情不會長久。她和丈夫之間的愛情漸漸消失,對話也越來越少(值得注意的一點是“語言”曾經是連接兩個人的媒介。丈夫曾表白第一次見到她時被她的嗓音給迷住。但是她逐漸變得沉默寡言,最后丈夫連她的嗓音和呻吟聲都聽不懂。作品的結尾處我們聽到妻子的獨白,卻無法傳達到丈夫那里)。丈夫國外出差從“遠處”回來時,妻子卻站在陽臺夢想著逃到“遠處”。對妻子來講,已經無處可逃了。鐵制大門和陽臺的鐵欄桿所象征的“看不見的鎖鏈和死沉的鐵球”拘束著妻子的腿腳,使她動彈不得。所以當妻子說的“去遠處”的一句話被埋沒,她逃脫的欲望受撞時,她干脆失去了雙腿。牙齒掉落,找不到一絲“兩腿直立動物”的痕跡,就這樣她逐漸變成了植物。
媽媽,我總是做同樣的夢。夢里我的個子長成三角葉楊那么高。穿過陽臺的天花板經過上層房屋的陽臺,穿過十五層、十六層,穿過鋼筋混凝土一直伸到樓頂。啊,在生長的最高處星星點點開出了像白色幼蟲的花。膨脹的水管內吸滿了清澈的水,使勁張開所有的樹枝,用胸脯拼命將天空向上頂。就這樣離開這個家。媽媽,我每天晚上都做這個夢。(《植物妻子》)
在痛苦和創傷的盡頭見到的這一植物的世界,是拋開欲望的、絕對順應的、被動的世界,韓江作品中人物反而在那里向自由飛翔。花終于穿過束縛著她的陽臺天花板,又穿過屋頂的鋼筋混凝土一直伸到樓頂向天空伸展。花不是靜止的、軟弱而被動的存在,而是以無比強大的力量向天空伸展的生命的實體。為此作者描寫花的時候,用了動物性的比喻,說花“像白色幼蟲”一樣。現在這花能夠自我夢想,自我行動,自我生存。因此在韓江的小說中被欲望、憤怒與仇恨所左右且自相矛盾的刀與火的世界或禽獸的世界和從欲望中得到解脫的花的世界盡管相互對立 ,卻相互碰撞出生命的能量。例如,母親自殺的鐵道被記憶成河(《跟鐵道賽跑的問》),加油站的老式電子公告牌上打著“火!火!注意防火”的字樣,就像“金魚的嘴一樣”不停地開合,當主人公看見掛在電線上的雨珠時他的人生發生了轉變(《在某一天》)。韓江的作品中花和水戰勝了鐵和火,我們通過它們的相撞看到了生命的世界。
▲韓江(網絡資料圖片),1970年生,畢業于延世大學國文系,現任韓國藝術大學文藝創作系教授,當代韓國文壇最具國際影響力的作家之一。曾先后榮獲《首爾新聞報》年度春季文學獎、韓國小說文學獎、今日青年藝術家獎、東里文學獎、李箱文學獎、萬海文學獎等。
或許,對忙于日常瑣事的我們來講,韓江所夢想的脫俗、脫身的境界多多少少有些抽象也離現實遠了一些。尤其在《紅花叢中》里這種印象更加強烈,《紅花叢中》作品對生與死的根源提出疑問,并探究如何從欲望、暴力與創傷中得到解脫。如果說我們的生活像荼毗式中所看到的水與火展開的一場力量對比懸殊的戰役,那么,韓江要把生的冤孽通過“活著斷了俗緣,死后肉身要經火化撒散到山中”的脫俗、脫身過程展現給大家的創作顯得格外凝重而艱難。我甚至覺得,作為一名作家的韓紅似乎想從“活”的欲望中得到一點解脫和自由。脫離禽獸的時間后想要進入花的世界的這個過程,有時也表現在從散文的世界走向詩的世界甚至禪的世界的過程中,因此顯得離我們的現實生活遠了一些。與無窮的欲望中得到解脫,燃燒自身走向花的世界的人物相比,反而是《白花飄》中即便想要嘔吐卻還吞著飯的人物更讓人覺得親近,這是為什么呢?也許這對作者來講是件殘忍的事情,但我還是希望韓江再受一點“危險禽獸”的命運的捉弄。
本文節選自“解說——禽獸的時間,編織夢想的植物”,文/黃桃慶(韓國評論家)
作者:黃桃慶
編輯:金久超
責任編輯:朱自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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